2023 年初，化名为 Benjamin Miller 的作家事业蒸蒸日上。他领导着一个超过 60 名作家和编辑的团队，为一个涉及房地产到二手车等多个领域的数据打包及转售的科技公司撰写宣传博客和文章。“这是一份非常吸引人的工作”，Miller 表示，这让他有机会挥洒创意，与不同领域的专家合作。然而，有一天，他的经理向他介绍了一个新项目。“他们想利用 AI 来减少成本”，他说。

一个月后，公司引入了一套自动化系统。Miller 的经理只需将文章标题输入一个在线表单，AI 模型就会根据标题生成一个大纲，Miller 便会在电脑上收到提示。他的团队不再需要自己构思，而是围绕这些大纲编写文章，Miller 则在发布前进行最终编辑。几个月后，Miller 得知又一次自动化更新：从此，ChatGPT 将全权负责文章的写作，大部分团队成员被解雇。剩下的少数人面临的任务变得更加单调：编辑 ChatGPT 生成的不够完美的文本，让它听起来更加人性化。

到了 2024 年，公司解雇了 Miller 的剩余团队成员，他成了团队中唯一的幸存者。“突然之间，我就承担起了所有人的工作”，Miller 说。每天，他都要打开由 AI 编写的文档，纠正那些机械式的错误，完成曾经需要数十人才能完成的工作量。

在众多行业中，AI 正在被用来完成曾经仅属于人类智慧领域的工作。“大部分时候，这项工作就是清理乱象，让文章读起来不那么生硬，去掉那些过于正式或过分热情的表达，”Miller 说。“这比起与人类作者合作需要做的编辑更多，但总是重复着同样类型的修改。真正的问题在于，这样的工作变得极其重复且乏味。我开始觉得自己就像是变成了机器人。”

Miller 的经历反映出一个更广泛的趋势。在许多行业中，AI 正在被用来完成曾经仅属于人类智慧领域的工作。虽然 AI 通常比人类成本低，但早期采用者很快发现 AI 并不总能达到同样的水平。现在，像 Miller 这样的人发现自己被要求与那些抢走他们工作的机器人合作，为算法增添一些人性——一个隐形的力量，让 AI 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出色。

如果 AI 大幅提升效能，这将是一个临时性的解决方案。如果不是，Miller 的故事可能成为其他职业未来的预览。

AI 是否会夺走你的工作？这很难说。我们正处于一个不稳定的十字路口，一些专家警告说，超智能机器人很快就会取代大多数人类工作，而另一些人认为这项技术可能永远无法达到那种水平。还有人认为我们正朝着 AI 和人类合作而非竞争的未来迈进。

但在更小的规模上，一些工作者已经面临着令人不安的后果。如果大型语言模型擅长的是连缀词句和段落，那么一些作家就处于最前线。

对于因 AI 驱动的写作工具而失去工作的担忧是去年美国编剧罢工的主要原因之一。其他创意产业也对 AI 工具的到来及其能够从头开始生成图像、音频和视频的能力感到担忧。

“我们在为作品增添‘人性触感’，但这通常需要对文章进行深度、发展性的编辑，”肯塔基州列克星敦的文案编写者 Catrina Cowart 说，她曾编辑过 AI 生成的文本。“语法和词汇选择听起来很怪异。你总是在去除像‘因此’和‘尽管如此’这样不适合非正式写作的华丽词汇。此外，你还必须对整篇文章进行事实核查，因为 AI 会编造内容，这会耗费大量时间，因为它不仅仅是在大观念上编造。AI 会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句子中编造出一些琐碎的、你可能永远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Cowart 说，使 AI 文字人性化往往比从头开始写一篇文章要耗时更长，而且报酬还更少。“在你可以找到这类工作的平台上，报酬通常最多是每个词 10 美分（约合 0.08 英镑）。但那是指写作工作，编辑工作的报酬通常只有每个词 1 到 5 美分（约合 0.008 到 0.04 英镑），”她说。

“这是一项单调、糟糕的工作，而且报酬微薄，”Cowart 说。

其他行业也见证了类似的情形，低薪劳动力在幕后支撑着机器，从协助自动订购系统到最初用于训练 AI 视觉系统的图像标注工作。

但对一些文案编写界的人来说，AI 的到来是好是坏取决于人们如何看待它，以及他们处于职业生涯的哪个阶段。一些作家表示，将这些工具纳入他们的创作过程甚至可以提升他们的工作效果。

美国作家和艺术家学院（AWAI）是一个为自由作家提供培训和资源的组织，为其成员提供各种关于人工智能的课程。AWAI 总裁 Rebecca Matter 表示，AI 课程现在是该学院最受欢迎的课程。“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工具，”Matter 说。“对于那些将文案写作当作职业的人来说，风险不在于 AI 会取代他们的工作，而在于他们必须适应。这可能会让人感到不适，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Matter 表示，她认识的大多数作家都很顺利地过渡到了 AI 的世界。事实上，它已经成为文案写作过程中如此固有的一部分，以至于许多作家现在在他们的专业网站上添加了个人的“AI 政策”，以解释他们如何使用这项技术。

拥有九年经验的文案作家 Rebecca Dugas 表示，AI 是一份“天赐之物”，让她能够在更短的时间内产出同样高质量的工作。

“只要我的客户对此感到舒适，我就会使用 AI，”她说。“无论是头脑风暴、市场研究，还是当我遇到创作瓶颈时重写段落，它都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共创伙伴。”

但 Dugas 理解客户可能对这项技术持有保留态度。她自己的 AI 政策解释说，Dugas 愿意为那些偏好传统方式的客户放弃使用 AI——但你可以期待需要支付更多。额外的时间和精力需求意味着她的无 AI 项目附带更高的价格标签。

随着 AI 技术的进步，Dugas 预计一些企业将转向 ChatGPT 和其他工具来满足他们的写作需求，而不是雇佣人类。“但我认为，即使到了现在，我们也已经到了这样一个点，公司意识到，如果你不了解文案写作，你就无法判断 AI 产出内容的有效性，”她说。据 Dugas 说，这意味着总会有为才华横溢、经验丰富的作家支付丰厚报酬的工作。

Miller 使 AI 人性化的经历突然结束。经过几个月的重复性编辑工作后，他被召进了一个意外的会议。2024 年 4 月 5 日，就在震撼他的家乡纽约的历史性地震发生的同一天，他被解雇了。公司决定，Miller 只是另一层不必要的人类干预。

“我或多或少因为自动化而失去了工作，”Miller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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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Miller 不久后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尽管这份工作颇具讽刺意味。他加入了 Undetectable AI，这是一家开发软件以使 AI 写作更难被识别的技术公司。换句话说，Miller 正在帮助一家利用 AI 来完成他在 AI 夺走他的工作后被迫从事的工作的公司。Undetectable AI 的首席技术官 Bars Juhasz 表示，像他们公司开发的这类工具肯定会对劳动力市场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但他对工作的未来持乐观态度。“当汽车在马车时代首次出现时，人们的反应就像是世界末日。但社会总是会适应的，”Juhasz 说。“我认为我们将看到许多工作被取代，自由职业者将受到最严重的冲击。我为他们感到难过。但那些被雇佣来给 AI 增添人性的人是了不起的机会主义者。当然，这不是一份理想的工作，但他们有效地认识到了一个新的机会，在我们重新定义生产力概念的时刻。能够学会与技术合作的人将会过得很好。”Miller 对他在 AI 人性化过程中的经历并不怀有美好回忆。“我为填满互联网并破坏它的垃圾内容做出了贡献，”他说。“我离开时，没有人甚至读这些东西，因为它们只是垃圾。”最终，Miller 认为公司将撤下他努力过的 AI 文章。“就好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